接着是哭她的病。别的我不敢确定,但是我相信,她哭自己病体缠身的那段哭词,眼泪绝对是真的。
她哭的实在太久,众人不停地劝慰她,最后什么话都说出来了,“她活着不也是累赘你么?她自己也难受你也难受,活了八十六也值得了……”
母亲一愣,眼泪戛然而止,该是说到了心头上。很快又拍打着她的膝盖,“那俺也没娘了……”
接着再重复之前那套哭词。
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,哭词来回都是一样的,我一路听着,只感觉全无逻辑,可谓是为了哭而哭。
而相之于葬礼和姥姥的死亡这件事,“死亡”本身给我带来的震撼更为深重,因为我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死人。我坐在床沿上,双手扶着冰棺,仔细端详着她身上的一切,想着,原来人死后是这么个样子的。
脑袋空下来时,我不由得在想:若是我死了,那必然不必这么假模假式的大动干戈。
若是我病重无医,那我得衔一根烟,叼一瓶酒,若是幸运的,腿脚尚且还灵便,那得赶紧去看看这大千世界,看看这满世界的花红柳绿。
若是我卧榻不起,那便闭口不言,沉浸在书的世界里,静待着生命一点点流逝。当然,若我只是薄病,还有救,那我也必然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。
若是我化成灰,那请把我的骨灰撒在流水里,随水而终,若是所托之人实在懒得动,那边随手扬了它,风会带我去往任何地方。
我想把以上写成我的遗书。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是死在这里,那么没有人会尊重我的想法,我将面对的是同样假模假式的眼泪和仪式。
就像生命之初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,他们却谓之是生养恩情,我觉得有些可笑——生育养育本就是哺乳动物的天性,和恩不恩情没有半点关系。
我们在别人的目光里来到这个世界上——不生孩子会被人笑话,也在别人的目光里死去——没有正规的葬礼会被人说道,目光逐渐组成了规则,最终控制了我们的人生。
这几年村子发展变化很大,舅妈说,今日扎灵棚之时,就有村支书来阻挠,但是没办法,已经来晚了一步,所以由着去了。只是环保依旧查的严,大过年的鞭炮都不能放,更别说是烧纸马和花圈,活人尚且管不及,别说是死人,所以葬礼仪式简约了很多。
送尸体去火葬场的路上,是葬礼的重头戏,这时候,就是表演演技的时候了,发丧之人得哭得身子骨乱颤,左右各一个人架着,仰着头痛哭几句,抱怨老天不公,再唱几句哭词,腰要弯到135度,然后俯身,再哭几句,俯身45度。所以说,没有两个人架着可不行,要不然可就真的头抢地了。
因为形势简约很多,如此哭天抢地的,也就只有舅妈一个——我母亲身体不便,否则她该是里面重量级的一员。若是放在以前,那是要绕着半个村子的中心路走一个来回才可以,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家里有人死了,围观的人越多越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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